香气，是那种无法阻挡的香气，幽幽的直往人的鼻孔里钻，让人忍不住想吸一口，再吸一口。
王濛眼里闪过了很多事，一些他见过的，一些似曾相识，一些则是闻所未闻，他好像看到了大江大河，又好像看到了漫天的大火，支离破碎的，怎么也看不真切，还有一些光怪陆离的怪物和形形色色的人，王濛觉得自己从不认识它们，但又感觉自己在和它们说话。
到底过了多久？十分钟，一小时，一天，一年还是更久，王濛什么都不知道，当他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只有最深邃的黑和火一样的花海。
现在他能想起点什么了，他记起自己本来是出去买烟的，然后好像看见了王老头在下棋，之后就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火红火红的彼岸花摇曳着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红色的荧光在花上浮沉，更加多了几分妖艳，在目力所及的尽头，一条蜿蜒的河静默地流着，流向比天更远的地方，王濛整个人不受控制一样，忍不住向那条河走去，彼岸花随着他的脚步摆动着，像是在低语，像是在催促，他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了，他又看到了那些水与火的画面，那些奇怪的人和他从未见过的怪物，他们仿佛都站在王濛面前引诱着，轻声细语地说着：“过来，过来。”
王濛跟着他们走着，连路也看不真切，他渐渐敢不到自己的腿和手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走。
“过来，过来。”
身体开始变凉了，呼吸也变弱了，人没了氧气可以活吗，王濛没办法去想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困住了，那是他自己的肉体，他要扔掉这幅肉体。
“过来，过来。”
意识逐渐飘远了，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和奇奇怪怪的人都不见了，他感觉不到痛了，也再感觉不到身体的沉重，第一次，王濛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他不想再用眼睛去看了，视野现在就是一种负担，他觉得现在全身上下最沉的东西就是自己的眼皮了，干脆就这样闭了眼也不错吧，他想着，果然意识更轻了，他要成功了，他感到了无上的快乐。
“再往前走，可就回不来了。”
王濛的意识上仿佛突然系上了一个秤砣，顿时落回了身体里，王濛打了一个寒颤，如梦初醒，又像是刚从水里爬起来的溺水的人，他还是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里，这使得他摔了一跤，浑身的麻木感顿时袭向他的脑髓，这时他知道是种什么感觉了，那是全身都暴露在寒风中冻僵之后的麻木感。王濛挣扎着抬起头，首先映入他眼中的却是一双白皙的裸足，看来它们的主人把它们摆成了二郎腿的样子，再往上看，才见这双裸足的主人是个三十左右的少妇，她穿着一身明显不是现代的衣服，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挽起，拿一根玉钗别着。她的五官也十分精致，天生带着一股子魅气，尤其是她左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更是添了几分韵味。
少妇修长的左手指中夹了一根细长的烟管，但里面显然很久没有点过烟叶了，王濛注意到她的指甲都是黑色的，想来是用什么东西染的吧。
“小哥你还想在地上躺多久啊？”少妇轻笑着，这一笑就更如桃花盛开，看得王濛都有些脸红。
“我，我身上僵了，站不起来。”
少妇对着王濛身上吹了一口气，“现在站起来试试。”
王濛活动手脚，发现果然可以动了，虽然身上还是很冷，但他还是先爬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刚才以为是天尽头的地方了，那条河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整条河都是血黄色的，无数的孤魂野鬼在河里浮尘着，王濛能看见它们的嘴大张着，极痛苦地叫喊着什么，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第一次见吧，那条河就是忘川，河里都是生前作恶的亡魂们，那河上的三座桥就是奈何桥，等你下一次来的时候你就得从里面选一座走过去了。”少妇以一种半开玩笑的方式说到，“你刚才过来那条是火照之路，彼岸花里尽是些亡灵的低语，你就是被那东西迷惑了。”
“下一次，那么我这次不至于死？”王濛敏锐地发觉到了她话里的信息。
少妇笑起来，不是刚才那种轻笑，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王濛想大概自己这次是理解了倾国倾城了，下次大概写到文章里会令那些人吓一跳吧，“你这人真可笑，你还是个生魂，怎么就至于死了呢，不过你如果刚才过去喝了孟婆汤，那可就得两说了。”
王濛赶紧从自己的屁兜里摸出那包才买的烟来，这些烟大多在王濛摔在地上的时候压得不成样子，王濛从里面挑出一根最直的，恭敬地用双手递上，“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少妇接过烟，笑盈盈地，把烟叶拆出来装在她的烟杆上，“你这后生，倒是很会来事，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你现在可不一定能活着回去。”她把烟叶装好了，递向王濛，“小哥，借火。”
王濛赶忙掏出火机，淡绿色的火苗舔舐过烟叶，“还要请姐姐指教呢。”
烟叶上的红点忽明忽暗，一阵阵烟气从少妇口中喷出，在两人之间徘徊着，“小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让我指教？你就不怕我害你？”少妇盯着王濛的眼睛，似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姐姐既然在我踏过奈何桥之前叫住我，那想必是不会害我的。”王濛做出一副很笃定的样子，但要说他完全相信眼前的少妇那也是不可能的。
少妇摇摇头，大概是觉得王濛的回答相当可笑吧，“我也有可能是山魈妖魅，想要吃你的生魂呢？”
“这......”王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山魈妖魅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过啊。况且就算是想了也不能承认吧，自己能否活着回去还指望着眼前的人呢。
“行了，我还是告诉你吧，我是个野仙。”少妇又吐出一口烟雾来。
“野仙？”王濛自然是被这个词搞得摸不着头脑。
“山川河脉，孕育着无数的生灵，其中有不少生灵吸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修炼几百年后有了灵智，便是精，而精接着修炼，终于化成人形，向善的就是仙，向恶的就是妖。”少妇看着王濛，一副懂了没的样子。
“那姐姐你是......”王濛吃惊地看着她。
六根毛茸茸的雪白尾巴从少妇屁股后面露了出来，在她身后摇曳着，“我是狐仙。”少妇笑着看着王濛。
震惊，恐惧，好奇，无数的词语闪过王濛的脑海，却没有一个能准确地表达王濛现在的心情，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六条尾巴，王濛怎么也不会相信仙妖之类的话，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在之前遇见王老头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吗？
“那姐姐，你能帮我回去？”王濛有些期待地问道。
那几根尾巴摇了摇，“很可惜，不能。”
王濛顿时泄下气来，“结果还是回不去，难道我要在这地方等到死吗？”
“我只说我不能帮你回去，又没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回去。”少妇笑着，又吸了一口烟。
“好姐姐，你可把我给吓死了。”王濛一脸谄媚地蹲在少妇面前，“要不要我帮您捶捶腿啊。”
少妇笑得更欢了，“这倒不用，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王濛显得有些踟蹰的样子，“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可干不来。”
“我是仙又不是妖，怎么可能让你去杀人放火，我是想让你当我的徒弟，出马弟子你听说过没？”
“哈？”王濛一脸茫然。
“现在也没时间和你说这么多，捡重点的说吧，我等修仙是要积善缘的，而要积善缘只有借弟子的手，但我当年刚刚修成人形不久，还没来得及立堂口就困在了这个地方，出去又没办法出去，升仙又做不到，其实我一直在这里等着路过的生魂，想着只要收一个弟子，等他回去后我也就有办法回去了，但很可惜，冥途上生魂本就不多，而有仙缘的更是只遇见了你一个，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呢。”少妇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吐出来一样，又突出一阵烟雾袅袅。
王濛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大概也就明白了只要拜了师他回去了少妇也能回去的样子，于是也没想那么多，“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知恩图报我是知道的，姐姐你救了我，你让我拜我就拜吧。”
“好小子，我倒是没看错人。”少妇又笑起来。
“那到底要怎么做啊。”王濛挠着头。
少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端出一碗水来，将刚刚她抽过的烟草灰抖进了碗里，把碗递给王濛说道：“来，把它喝完。”
王濛苦着一张脸，不过这次他倒是豁出去了，闭着眼睛一口把水闷了下去，一股烟草独有的辛辣从他的喉咙口一路烧到胃里，呛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的名字。”少妇问道。
“王濛。”
“生辰八字。”
“哈？”
“生辰八字。”少妇又问了一遍。
王濛大概答了，只见少妇不断在手心里写着什么，然后突然很正经严肃的说：“王濛，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堂下弟子，行事做人处处需谨记出马仙的规矩，务必将济世救人惩恶扬善作为毕生职责。”
王濛愣愣地听着，脑袋仿佛还有些转不过来，少妇皱皱眉头，然而也没多说什么，她把回去后要做的事，如此这般与王濛说了，然后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今回不回得去还看你自己的造化。”
忘川以东，彼岸花海之后有一片怨林，穿过怨林之后有一座小山，其名荒丘，有一只黑猫每天晚上都会穿过阴阳交界到荒丘，你若是想回去的话，务必在今日天亮之前，赶到荒丘，用一根红绳，一头系在你手腕上，另一头系在那猫尾巴上，等猫回去的时候你也就跟着回去，一定记住你要回的地方，切不可中途迷失。
王濛看着左手上的红绳，想着少妇的话，奋力地向花海东边行去，现在他看见的天际便是幽黑一片了，彼岸花还在他身畔亲身低语着，他也仍然觉得身上很冷，但是他的意识却不在迷茫了，他知道他要回哪里去了。
小子，不要死了啊，我还有，要做的事呢，六条白尾轻摇，少妇的身影被淡蓝色的烟雾包裹起来，逐渐变淡。今次，天命在我，一丝浅笑挂上了她的嘴角，一如当年鲜衣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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